我陪著趙昭川流放邊關,毀了容,跛了腳。
後來,他謀反當了皇帝,許我皇后之位。
所有人都以為,我是得償所願。
卻不知道,趙昭川心儀的是,曾經折辱他的前朝公主。
她逃他追,兩人抵死糾纏。
趙昭川一向輕蔑我:「草芥罷了,授以皇后之位,已是恩賜。」
我平靜聽著,問系統。
「任務進度如何了?我想回家。」
系統:「進度已達80%,預計還有四個月。」
嘖,有點久,加快下進程。
系統問我:「宿主,不打算跟他告別嗎?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。」
「不必了,就當喂了狗吧。」
1
在趙昭川半個月沒去看她後,冷宮裡的賀傾城鬧自殺了。
趁趙昭川去看她,賀傾城直接在茶水裡下了藥,讓一個男人抵抗不了的藥。
當晚,兩個人春風一度。
富貴險中求,在這一點上我還是佩服賀傾城的。
趙昭川是篡位的亂臣賊子,也是現在的新皇。賀傾城是前朝公主,曾經和趙昭川退婚。
而我是曾經的相府千金,也是書中倒貼的炮灰女配,陪著趙昭川從流放到舉大計,然後現在有了一個皇后的名頭。
照理說趙昭川和賀傾城該是水火不容的關係,但是他們滾到一起去了。
一個公主在這麼封建的古代干這麼大膽的事情,活該她享盡榮華富貴。
但其實也不必,賀傾城不知道趙昭川還喜歡她,別說下藥,只要她勾勾手指頭,說不定趙昭川就撲上去了。
我跟著趙昭川三年,他也始終為了賀傾城守身如玉。
996猶豫了許久,告訴我:「趙昭川和賀傾城一起睡覺了。」
我哦了一聲,表示知道了。
我綁定的就是炮灰女配系統,任務就是推動男女主在一起。
現在任務順利完成了我該高興才對。
我卻高興不起來。
趙昭川真狗啊,說喜歡別人就喜歡別人。
996沉默許久,問道:「要看動畫片嗎?」
以前我軟磨硬泡,996都不肯給我放電視看的,它說抓住了會被罰款。
現在996問我要不要看動畫片都小心翼翼的。
「你要是真的心疼我的話,不如給我來點成人看的動作片。」
996沉默了半晌:「要不你還是繼續難過吧。」
我差點笑出了聲,又怕被人發現,蒙在被子裡,忍得發抖。
第二天宮裡就說我因為趙昭川寵幸賀傾城哭得不能自已。
趙昭川晚上就來找我了。
就寢的時候,我扒拉趙昭川的衣服,盯著他的肩胛骨看了許久,白皙的肌理上一道殷紅的痕跡。
我指尖輕柔地碰了碰,問:「陛下疼嗎?」
趙昭川長睫垂下,斂去眸中神色:「被貓兒抓了。」
答非所問。
答的還是很拙劣的謊話,哪有貓兒能抓到這裡。
明明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是誰抓的,我卻沒有拆穿他。
他騙我一天,我就裝傻一天。
我閉上眼,還是埋進他的懷中,扮演好一個痴心不悔的炮灰。
適時,我溫熱的淚落在他的肩胛上。
他環抱著我的手好像僵了幾分。
「陛下,公主自殺未遂,暈過去了。」
還好有人打破了這個有些尷尬的氛圍。
宮殿外傳來的是趙昭川身邊大太監的聲音。
趙昭川沒去靜心苑的時候,總是派太監在那裡守著。
抱著我的人倏然鬆手,起身,披上外袍,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我。
剛才的溫情與愧疚,仿佛都是我的幻想。
走出去幾步,趙昭川仿佛才想起了床上還有一個我。
他步伐微頓,道:「我去靜心苑看看她,你先睡,不用等我。」
好像是怕我誤會,又可能是自欺欺人,他道:「還沒好好折磨,我不會讓她那樣輕易就死了。」
我沒答話,趙昭川也沒等我答話的意思。
寢宮的門被侍衛打開又合上,我身邊的那被褥溫度退卻,在秋夜裡顯得有些涼。
這樣的夜是很無聊的,不如從前漠北有意思。
我召喚系統996,問它還有多久才能離開。
996翻了翻任務截止時間,回答:「還有四個月。」
「宿主不要難過,到時候我們就再也不回來了!這個趙昭川實在是太壞了……」
我心中咯噔一下,有點痛苦。
還有四個月。
我們炮灰女配系統最講究的就是效率,效率高獎勵才多。
在這個世界過了十幾年,對於我來說已經太長了。
對於996對趙昭川的評價我其實也挺同意的。
趙昭川確實不是個東西,同甘共苦三年,他依然對白月光念念不忘,我要是再上趕著喜歡他,為他難過,委實太窩囊了。
如果說在漠北我可能真的喜歡上趙昭川了,有點上頭。
但是在回京後看到趙昭川與重逢之後,我就一下子清醒了。
還是得趙昭川和賀傾城虐戀情深,相愛相殺。
我情感潔癖嚴重,還是不摻和了。
但是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炮灰,我肯定還是堅持站完最後一班崗。
2
我身邊的小丫鬟春杏站在宮門翹首以盼,左等右等,卻只等來了趙昭川身邊的太監。
日常守在賀傾城身邊的那個太監。
「陛下今日政務繁忙,請娘娘獨自用膳,不必等了。」
春杏滿臉的失望,她不滿地和身邊人抱怨:「什麼政務很忙,不就是去看……」
春杏轉頭看見我,話音忙不迭止住:「娘娘,您怎麼出來了,小心秋風引得寒氣入體!」
小太監也臉上賠著笑,不敢抬頭看我,低頭告退道:「娘娘保重聖體,奴才先回去復命了。」
我讓他將桂花酒釀一同帶去。
我懶得走,就讓桂花酒釀去刷刷存在感。
我的人設是愛慘了趙昭川的戀愛腦,總不能消極怠工。
趙昭川喜歡吃甜的,以前在漠北時條件艱苦,我為他洗手做羹,手藝卻不太好,做出來的吃食都難以下咽。
只是這桂花酒釀簡單好做,他每次都會喝完。
從前漠北的日子雖然苦,但對於我來說,確實是一段極為快樂的日子。
無拘無束,自由自在。
我目送著小太監的背影離開,冷風迎面吹來。
我俯下身撿落花,春杏取了大氅為我披上。
「寧可枝頭抱香死,何曾吹落北風中。」我嗓音緩緩。
詩中這樣寫,花卻並不是這樣開。黃花枯萎,縮瑟成一團,明艷美麗不再,只留一點殘香。
我撫著已經枯萎的花瓣,想著「我」應該有的感受,心中好像也空蕩蕩的。
寂寞深宮之中,病弱皇后拾落花。
看背影肯定很淒清,很絕美。
眼瞎的趙昭川,怎麼不安排人來看我表演。
「娘娘!」
一聲悽厲的哭喊聲在遠處響起,「求求您救救長公主吧!求求您!」
我指尖一顫,花從我手中摔下,花瓣散了滿地。
可惡。
那婢女被人拽著,膝行至我身前,磕頭哭聲道:「宮人都說皇后娘娘是菩薩心腸,求求娘娘看在昔日的情分上,救救長公主!」
婢女年幼,十二三歲的模樣,稚氣未脫。
若是她真的了解過往,是萬萬不會求我去救賀傾城的。
我沒去送賀傾城上路都算我善良了。
如今去看望情敵,我只覺得自己身上都籠著一層聖光。
我聽見自己的聲音:「發生何事了?」
「陛下要殺長公主……門已經關了半個時辰,公主的哭聲都沒了……」婢女哭得一抽一抽的。
春杏厲聲道:「大膽,你竟然一口一個公主。賀傾城不過前朝廢人,怎敢稱公主!你們都是吃軟飯的嗎?把她給我趕出去!」
那些侍衛與太監仿佛這才反應過來,伸手去拽人。
996滴的一聲,提醒我走劇情。
——支線任務:被打臉,見證至死不渝的愛。
任務詳情:陸嫣嫣以為趙昭川愛上了自己,常常在賀傾城面前炫耀。這一天,她在婢女的請求下準備去看賀傾城的笑話,卻發現自己才是小丑……
任務獎勵:壽命減三十天
好吧,這個任務獎勵讓人很難不心動。
我抬手制住了,道:「還是救人要緊,去看看吧。」
「娘娘!」春杏有些急,見我意堅決,卻也只能抿緊了嘴唇跟在我身邊。
棲梧宮與靜心苑相隔甚遠,我坐在輿轎上。那哭紅了眼的婢女抽抽搭搭地跟在邊上。
我將繡帕遞給了她,道:「擦擦吧。」
那婢女一下子愣了神,呆呆地抬頭看我,一驚,不住往後退了一步。
隨即又跪下來,臉色慘白地磕頭,道:「皇后娘娘……」
我輕嘆一聲,道:「先去靜心苑吧。」
落轎,守在門口的宮人就急急地要去裡面通報。
我抬手止住了,道:「事態緊急,不必通報了。」
一旁的小太監停下了步子,卻變了臉色。
趙昭川對我極好,他身邊的宮人自然也是很聽話的。
這靜心苑原本是冷宮,如今卻並不清冷,每十步便有一個宮人守著,比我宮裡看起來都熱鬧許多。
是賀傾城一次尋死被救下後趙昭川設下的守衛。
曲廊假山,綠樹環抱,木芙蓉團團簇簇擠在枝頭,開得肥嘟嘟的,嬌艷至極。
還未踏入殿門,就能聽見賀傾城帶著哭腔的質問。
「趙昭川,你恨我悔婚,你不也另娶了他人,你憑什麼怪我!」
趙昭川聲音我聽得極清楚,帶著怒意卻仍似玉石琅然。
他道:「若不是你棄我如撇履,我又怎會另尋他人。賀傾城,是你負我。」
我步伐停住。
沒意思,吵了半個時辰還囉里吧嗦地吵口水仗。
拖慢我的任務進程。
我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,守在門口的太監就突然開始向我請安了。
一句參見皇后娘娘,把裡面劍拔弩張、針鋒相對的曖昧氛圍弄熄火了。
3
賀傾城被趙昭川扼住了喉嚨,發不出聲音,一雙眼含著恨與淚瞪我。
趙昭川知道我來了,卻並未回頭,他掐著賀傾城的下巴,惡聲道:「敢那樣看著嫣嫣,把你眼睛挖出來。」
我縮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。
狗男人,故意裝喜歡我想要激怒賀傾城。
賀傾城果然紅了眼,瞪著他道:「趙昭川,你敢!你竟為了她如此對我——」
趙昭川仍未曾回頭看過我,他們二人之間,再插不進第三個人。
可惡,是我來得不是時候。
差點賀傾城就知道我不過是趙昭川無奈之下的選擇了。她是永遠的白月光,永遠的例外和偏愛。
差點趙昭川就知道他的真愛是賀傾城了。
但是現在兩個人都看著我,我好像一個不速之客。
我抿緊了唇,開始代入角色。
趙昭川是恣意的將軍獨子,賀傾城是嬌縱的長公主。
他們兩個青梅竹馬,本就天生一對。
如今公主落魄失意,小將軍榮登大寶,重續前緣也是理所應當。
這就算是戲摺子唱戲,這也是萬分精彩的。
我是故事中的丑角,只配在見不得光的角落。
我以前是真的喜歡過趙昭川的。
還好我是穿越者,任務之後還能脫離,不然這輩子就栽這了。
我站在那許久也沒辦法真正地進入情緒,直到看見地上落了一地的小湯圓。
桂花酒釀的香味縈繞,我此時真情實感地有些難過。
這才是被棄之如敝履的,我的一顆真心。
趙昭川隨著我的目光看去,神情閃過一絲慌亂,又很快鎮定下來。
他走向我,道:「剛才不小心失手打翻了,還沒來得及收拾。」
我抿抿唇,依舊是垂著眸子看那地上髒兮兮的小湯圓。
我蹲在地上,長裙委地,將青瓷碗的碎片拾起。
趙昭川握住我的手,他安慰人一向有些笨拙。
他道:「下次我做給你吃。」
以前漠北的時候趙昭川也為我洗手做羹,只能說吃完了之後人還活著。
趙昭川你真該死啊,還浪費糧食。
趙昭川呼吸似是一頓,指腹在我眼尾點了點,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。
糟糕,入戲太深,真的哭了。
趙昭川放低了聲哄人的時候顯得很溫柔:「別哭……」
一旁被忽視了的賀傾城紅著眼瞪我,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趙昭川身上,愛恨交加,我見猶憐。
她完了,她墜入愛河了。
趙昭川你真該死,讓兩個美女這麼傷心。
996滴的一聲,提醒我任務已完成,可以送我回家了。
996問我:「宿主,不打算跟他告別嗎?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。」
「不必了,就當喂了狗吧。」
4
最最開始,我還是賀傾城身邊的小跟班。
皇帝欽點的公主伴讀。
那時候皇帝應該想不到,書香世家的陸府大小姐,會是我這樣一個草包。
賀傾城幼時人很小一點,脾氣卻很大,也很會折騰人。
爬樹、抓小鳥、戲弄太傅,她都敢。
能在制度森嚴的古代養成那樣的性格,我都懷疑她是穿來的。
如果賀傾城幹壞事背鍋的不是我,我或許也會覺得她有些跋扈可愛。
我和賀傾城的關係委實不算好。
賀傾城在喂魚時不小心將玉佩掉進了湖岸邊,讓我下去撿。
我聽見了滴的一聲,是觸發了主線任務的聲音。
我猶豫了一下,也就下去了。
湖岸邊上生滿了暗綠色的青苔,繡花鞋底又易打滑。
我小心翼翼撿起玉佩,不負眾望地跌進了水裡。
冰涼的,帶著些許水腥味的湖水灌進我的鼻腔。
衣服本來就繁複,現在又吸飽了水,我明明就在岸邊,力氣也是不夠起來的。
我不住地在水中撲棱,朝賀傾城求救。
賀傾城也只慌亂了一瞬,便反應過來。
有侍衛跳下來要救我,被她攔住,賀傾城道:「男女授受不親,你這樣下去救她,只會毀了她的名節。」
不知道她是真的想我死,還是她被裹住的小腦終於開始轉了。
一時之間還真沒人敢下來救我。
我在水中掙扎撲騰,逐漸沒了力氣,就算知道只是任務,我還是不由得有些害怕。
求生是人的本能,我卻只能感受力氣一點點流失卻無能為力。
模糊的世界之中,我好像看見了趙昭川的臉。
他的心跳聲顯得無比明晰。趙昭川是冰涼湖水之中的一點熾熱溫度。
再醒來的時候我就躺在了自己的房間裡。
所有人都對那天的事情閉口不提,我也假裝沒發生。
但觸發了這個劇情之後,我的人設就從相府窩囊大小姐,變成了暗戀趙昭川的草包美人。
而趙昭川那時還是公主的未婚夫。
公主眼裡自然揉不得沙子,就算她不喜歡趙昭川,也不會允許別人覬覦她的東西。
自那之後更是對我多番切磨。
我受了賀傾城欺負,然後被主母拖著進宮去請罪,再被罰跪祠堂。
趙昭川跳進湖中救陸嫣嫣一次,需得陸嫣嫣一生來還。
他真是給我帶來太多麻煩。
5
趙家手握重兵,引得先帝猜忌。
而公主駙馬不得參政議政,也不能手握兵權。
趙昭川和賀傾城的婚事,是早早就定下的。
趙昭川若是公主駙馬,先帝可以兵不血刃地收了趙家的權勢,解決心頭大患。
可偏偏公主看上了新科狀元郎,一哭二鬧三上吊,執意要悔婚,還被關了禁閉,鬧得滿城風雨。
退婚是趙昭川主動提出的。
人人都以為是趙昭川受不得那般屈辱,只我知道,是因為他太喜歡賀傾城。
賀傾城從來驕傲,想要的都能得到。
而趙昭川不忍她希望落空,不忍她得非所願。
自那之後趙昭川便與賀傾城形同陌路。
我終於能跟趙昭川說的上話了。
如果這個時候趙昭川娶了我,那是一個處心積慮的舔狗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上位劇本。
半年後長公主與新科狀元定了婚約,一年後趙家被抄家,女為奴,男流放。
我送趙昭川至外城。
一個女人的倒霉,是從心疼男人開始的。
昔日任性恣意的小將軍如今滿身蕭然,金光落在他身上,也只顯得孤寂。
說實話很有故事感,也有點打動人。
夕陽之下,趙昭川回頭望城牆。
我低頭看他的影子,被日光拖得長長的。
他在看洛京,也在等賀傾城。
城牆上卻沒有他想見的人。
我有點心軟了,道:「公主擔心你,去皇上求情被關了禁閉。」
這是我第一次在任務之外撒謊,也許算是一個善意的謊言。
聽見他輕輕嗯了一聲,道:「多謝你來送我。」
我說:「趙昭川,你要保重。」
趙昭川穿著粗糙的灰暗長衫,腳踝處系了鐵鏈。
那個銀鞍白馬度春風的小將軍,如今一身傲骨被風霜摧折。
我看著他的背影融入斜陽,眼淚有點酸。
不知道是自己難過,還是身體的主人在痛苦。
一天後,我獨自出城了,我要去找他,去找趙昭川。
這是相府千金陸嫣嫣自己一個人的私奔。
還挺虐的,謹小慎微之人一生只一次的勇敢。
最後她落得滿盤皆輸。
人人都說相府的三小姐是繡花枕頭,是草包廢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