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她以為我妥協了時。
我將枝葉簪於發間。
「不,你錯了。」
「青梅竹馬與糟糠之妻,沒有本質區別。」
「我當初逼著他學帝王之道,你便是少年情意,嬌俏可人。可你如今逼著他立後,我便成了相敬如賓,善解人意。」
「他已經成了帝王,可是楚清音,後位空懸,你忍得住嗎。」
這話如同扼住了她咽喉,楚清音的臉迅速蒼白下去。
可還不夠。
「你或許還不知道,裴衍的奏章,全都送到了太子府。」
「每日呈上來的奏章,他先讓我過目。」
楚清音那張嬌俏的臉變得扭曲。
她方才的虛張聲勢,被我撕得粉碎。
她在發抖。
我知道她在怕什麼。
她圖謀中宮之位,所倚仗的,不過帝王的年少情意。
而我,輕而易舉便能染指她最在乎的東西。
楚清音的眼神忽然陰翳下來。
「你若死了,我便沒這麼多煩心事了。」
話音剛落,我被一幫太監按倒。
丈尺厚的木板,不由分說落到我身上。
我的下腹傳來鑽心的疼。
暈過去之前,我只來得及看見身下的一抹紅暈。
以及楚清音驚懼的眼。
我落胎了。
10
這一幕恰好被裴衍撞見。
他瘋了一樣找太醫,如同我第一次小產那樣。
我還是醒了過來。
可我以後,再也不會有孩子。
我絕望地闔上雙眸。
「裴衍,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。」
「你的保證,有什麼用呢。」
楚清音跪在裴衍腳邊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可這一次,裴衍只是呆坐在我身邊,一言不發。
她是罪魁禍首,且無從辯駁。
因為裴衍親眼所見,那板子落下去後,我便見了紅。
我知道他悲痛的不止是失去一個孩子。
他更難以接受的是,從前那般小意溫柔的楚清音,竟然變得如此殘忍。
他年少的白月光,幻滅了。
裴衍想像從前一樣,抱著我安慰我。
而我不哭不鬧地偏過頭。
我抗拒的動作讓他的手滯在空中。
也許是出於對我的愧疚,也許是憤怒。
他終於對楚清音發了火。
「你為何要這麼對卿戈,我都準備了立後聖旨,你還想要我怎麼樣!」
「你如今這樣,如何擔起中宮的位置!」
楚清音猛地抬起頭。
「裴郎,都是她,都是她設計我!她故意表現得跟你舉止親昵,讓我嫉妒,離間你我二人!她肚子裡那孽種,肯定是被她自己害死的!」
清脆的巴掌聲響起。
裴衍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。
「那是朕的孩子,不是孽種!」
「誰會用自己的孩子設局,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!」
楚清音捂著臉,面色慘白。
她不明白,裴衍連偽造聖旨都能原諒,為何這點小事卻大發雷霆。
被拖出去之前,她還在哭嚎著給快餓死的裴衍送的那些饅頭。
殿里只剩我與裴衍二人。
他遲遲不敢看我的臉,最後留下一句好好休養,便倉皇離開。
我摸了摸空癟的肚子。
楚清音說得不錯,孩子確實是被我吃落胎藥打掉的。
他有個如此蹉跎他娘的爹,不來這世間也罷。
不過,只是讓楚清音失去後位,還遠遠不夠。
她的福氣,還在後頭呢。
自從楚清音被軟禁起來,裴衍三天兩頭往我這裡跑。
可無一例外,都吃了我的閉門羹。
直到一天深夜,府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。
一開門,裴衍醉醺醺地撲到我身上。
我皺了皺鼻子,用盡全身力氣也沒推開他。
裴衍趴在我肩頭,聲音嘶啞。
「卿兒,我們之間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?」
「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,為何還要推開我?」
我垂下頭,任由他抱著我。
「楚清音呢,她害死了我們的的孩子,為什麼還好好活著?」
「我同你說過了很多遍了,她曾救過我命,這恩我不能不報。」
「所以你用我們孩子的命,去填補你欠的恩。」
他目光閃爍,環著我的手終於鬆開。
「若非你冷淡疏離,我又怎會去找她。」
「我那時原本後悔了,可看見你與葉念竹牽扯不清,我一時氣憤,才……」
「卿兒,只要你願意回頭,我就原諒你。我們還可以回到從前的,你想要中宮之位,我給你。」
他說著,從懷中掏出聖旨,硬要往我懷裡塞。
我只是搖著頭,一步步遠離他。
「所以你覺得,我們之間,都是我的問題。」
「中宮之位,我從來都不稀罕。」
裴衍腳步頓住,咬牙切齒。
「你不要後悔。你不要,有的是人要。」
我突然笑起來。
「楚清音嗎?」
「看來你,還是執迷不悟啊。」
幾日不見,楚清音已經變了副模樣。
她坐在鏡子前,一遍遍梳著自己早已打結的頭髮。
聽見開門聲,她興奮轉頭。
看見是我,臉上的厭惡毫不掩飾。
我從地上散落的紙團里隨意撿起一個,剛打開,楚清音便尖叫著撲過來。
「郎騎竹馬來,繞床弄青梅。」
「你個死賤人,這是我給裴郎寫的,你也配看!」
我無視她的咒罵,直接把紙團塞進她嘴裡。
「好個青梅竹馬,你這般深情,他理你嗎?」
楚清音好不容易弄出紙團,聽見這話又暴走起來。
「像你這種冷血賤人,怎能理解我與裴郎之間的感情!」
「確實理解不了,陛下說了,你可以走了。」
她愣了兩秒,突然笑起來。
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得意。
臨走前,她用滿是豆蔻的指甲狠狠掐住我的臉。
「聖旨那件事還沒讓你長記性嗎,連抄家滅族的罪都能揭過,就憑你肚子裡還沒成型的胎兒,就想絆倒我,未免太天真了些。」
「你的孩子死了一千個、一萬個又怎樣,只要我撒撒嬌,他還不是心軟原諒我。」
聲音戛然而止。
她突然以極其驚恐的眼神瞪向我。
不過一剎,我踢了踢地上癱軟的身子。
楚清音在地牢中醒過來。
看見我握著匕首在她面前比劃,她又開始尖叫起來。
「你想害死我,你個賤人,就不怕陛下砍你的頭!」
我從袖籠里掏出聖旨扔給她。
「不瞞你說,你的裴郎已經立我為後。殺了你,也是他的意思。」
她跌坐在地,拚命搖著頭。
「不可能,裴郎怎麼會這麼對我!肯定是你,是你假造聖旨,你不惜誅九族也要騙我!」
「你以為殺了我裴郎就會愛上你?別天真了!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,我們兩小無猜,我們命中注定要在一起!」
我嗤笑。
「命中注定,像你跟大皇子那樣嗎?我找到了當年替你聯繫大皇子的那個奴才,你靠著有身孕才嫁給大皇子,陛下如今知道得一清二楚。」
「這樣的你當初會毫無目的地接近他,你覺得他還會信嗎?」
在她吃人的目光中,我握著匕首,一點點靠近。
她終於知道害怕,跪在我腳邊不斷求饒。
我只是用刀刃,慢慢劃開她皮肉。
楚清音痛得渾身冒汗,她還是不死心,想問一個原因。
我斂眉,從心口處吐出那個名字。
「裴衡。」
「他為了遠離爭奪,自請去邊關平叛。可你,因為一個他根本不在乎的位置,讓他萬箭穿心,永遠留在了那座孤城。」
她愣了一會,悽厲地笑起來。
「那是他活該!誰讓他那麼不長眼,竟然敢拒絕我!所有人都說他是未來的帝王,他說不爭就不爭了!」
「可我沒想到,竟然是你,我竟然還是輸給了你!憑什麼!我到底哪點不如你,為什麼那些男人一個個都要往你身上貼!」
回答她的,是血肉攪動的聲音。
我不會那麼快殺了她。
11
這樣的痛,她即便經歷無數遍,也無法抵消。
我郎君所受千分之一。
葉念竹反了。
我收到這消息不過一刻,宣我入宮的旨意便傳到了我手上。
裴衍這一次沒有坐在高位上。
他從後面擁住我,像從前每次惹我生氣之後一樣。
「卿兒,我錯了,幫幫我吧。」
「你從前幫了我這麼多次,我知道,你不忍心看著江山易主的。」
他不住的央求我。
我終是心軟,認真盯著他眸子。
「你想坐好這個位置嗎?」
「當然。」
「好,我幫你,和從前一樣。」
我接手朝政,盡心盡力地幫他解決內憂外患。
葉念竹的軍隊雖然強勁,好在我對他充分了解。
只用了幾招,就逼得他潰散逃竄。
裴衍眉開眼笑,終於將虎符丟給了我。
「我的江山有卿兒一半功勞,等這件事平息下去,我們便和好,好嗎?」
我圈住他脖子,幸福地勾起唇。
「一言為定。」
直到又一個冬日。
葉念竹的反叛軍徹底被滅,他也被抓,下了大獄。
被抓那日,他在城牆外,與我遙遙相望。
他徒勞地張了張口,欲言又止。
裴衍不知何時出現,一把將我撈入懷中,春風得意。
他終是忍不住,嘶啞著聲音問。
「為什麼?」
雨夜,電閃雷鳴。
裴衍第一次賴著臉,想宿在我這裡。
我拒了一會, 也就由他去。
燭火隱綽,我們隔著一張桌各自看書。
他突然湊近我,眉眼彎彎。
「卿兒熏的什麼香,格外誘人。」
一瞬間,曖昧氣息瘋漲。
他撐著腦袋, 把玩著我垂落在桌上的髮絲。
「卿兒,做皇帝好累啊,我根本不是這塊料。我想好了, 再過幾日我便將皇位讓給影兒,我們逍遙快活去。」
我的臉埋在陰影中,神色難辨。
「影王暴虐無道,以人命取樂, 讓他做皇帝, 百姓還有好日子過嗎。」
「這與我們何關,我們只管逍遙快活便好。」
「你還記得你阿兄裴衍嗎?」
「你怎麼又突然提起他來, 他不是早就死在了戰場上嗎?」
「無妨, 隨便說說。」
裴衍報復般地咬了咬我的唇。
「在我面前, 不准說別的男人。」
我靠在他懷中, 慢慢撫上他的眉眼。
「衡郎, 我想你了。」
「你說什麼?」
兵戎相接的聲音漸漸清晰。
外面,火光沖天。
我擁著裴衍孱弱的身軀,自顧自地說著話。
「衡郎, 他們都說, 宮裡有個男孩長得跟你很像, 連你自己也總說分不清。」
「你說他可憐,從小沒了娘, 父皇待他也很冷淡。所以你時不時關照他,讓他在吃人的地方平安長大。」
裴衍七竅不斷湧出血。
他還想掙扎。
我的手慢慢覆上他的口鼻。
「你走後, 我也想看看,那個同你長得很像的人,到底是何模樣。」
「他笑起來時,可真像你。」
「起初,我也分不清。深夜纏綿時,我總以為你回來了, 你終於願意,回來娶我了。」
「我扶他上皇位, 事事如他意, 就像是, 我希望你也順心。」
「可他自負,狂傲, 三心二意,他做不到愛民如子,也做不到愛我。」
「他根本不是你。」
「是我錯了,這一切, 就讓我來挽回。」
葉念竹衝進大殿時, 便看見滿身是血的我,還有我懷中緊閉雙眼的裴衍。
他小心翼翼看向我。
「死了?」
我輕撫著懷中人的眉眼。
「只是睡過去了。」
「那就好,我們還要靠他坐穩皇位呢。」
我埋頭笑起來。
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淚。
「睡著了好, 留著這幅皮囊,我的衡郎,就永遠都在。」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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