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是一向覺得我像個瘋子,巴不得我離你越遠越好嗎?
怎麼巴不得我死的你,知道願望成真後會變成這個樣子呢。
婆婆愧疚地坐在一旁:「我也不知道,這病這麼容易就會死人啊……」
沉寂的氛圍被打破,門口有人闖入。
季鑫從木雕的狀態回神過來,就看到劉璐頤指氣使地指揮人抬著電視往家裡搬。
「你在幹什麼?」
「布置新房啊,我們就要結婚了,總不能還和以前一樣吧?」
看著劉璐理所應當的態度,季鑫氣極,甩了她一巴掌:
「誰要和你結婚?我妻子剛剛死,你就來霸占她的位置。」
他憤怒地拿出手機,把通話記錄那一頁懟到劉璐面前:「那天醫院打給我的電話,是不是你接的?」
她不是吃素的,見事情暴露,退後一步抱著雙臂睥睨季鑫。
「老婆活著的時候你和我搞外遇,現在老婆死了你知道開始裝深情了?」
「實話告訴你吧,在你剛勾搭上我的時候,我就去找了你老婆。」
「你真應該看看你老婆知道時的那個樣子,一個黃臉婆,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樣子,真是搞笑。」
季鑫想起我在他回家時拙劣的試探,心像被絞地抽痛。
我不止一次地質疑過他外面是不是有人了,他不止一次地說過我無理取鬧。當答案攤開到檯面上時,季鑫已經沒有狡辯之力,只能在兒子凌遲的目光中感到一些無地自容的羞愧。
看著季鑫一副悔過的樣子,劉璐覺得更好笑了。
「我懷孕之後,你不在家的時候,我可是經常去找你老婆呢。聽到你老婆得了癌症我才放心,一個要死的女人,能跟我搶什麼東西。」
劉璐伸平手指撫摸隆起的小腹,「季鑫,你光顧著罵我,在妻子生病的時候找外遇,你以為你又是個什麼好東西了?」
客廳寂靜無聲,到這時,季鐸才明白我說的沒有什麼好結果是什麼意思。
高中戀愛,大學畢業結婚,我和季鑫曲折的緣分,從嫁給他開始就被消磨,直到劉璐揣著孩子找上門來,直到我知道這個女人懷孕了。
劉璐是他的英語老師,他爸給他開過幾次家長會,就是這幾次家長會就讓兩人勾搭上了。兩人乾柴烈火,季鑫自然無心去應對我的質問,越是厭煩回家,他越以加班之名找劉璐,我越會找他吵鬧。
我們之間早就沒有了愛情,婚姻的存在也只是一具困住我的枯殼。
但任誰都沒想到,這段婚姻的結束,居然是以我的生命為代價的。
九
其實我患癌這件事,瞞的並不算好。
某一天在家裡做家務暈倒後,我隔了整整三個小時才再次醒來。
我扶著牆走出房門,就看到婆婆抱著手機刷視頻玩得不亦樂乎。
「你沒聽到我房裡有什麼動靜嗎?」
「哦,聽到了,摔倒了自己爬起來就好了,難道還要我來扶你一把?」
婆婆毫不在意,我只能自己收拾了東西出發去醫院。
婆婆見我走,嚷嚷:「一天天那麼清閒,就知道出去玩……」
到了醫院,我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做檢查,卻被告知第二天還有一些項目需要檢查。
「方女士,明天一定要及時來做檢查。」
醫生認真的樣子讓我忍不住懷疑:「我是得了什麼很嚴重的病嗎?」
「初步懷疑是胰腺癌,具體情況還待確認,請不要放棄治療希望。」
我渾渾噩噩回家,又渾渾噩噩地想起:廚房堆積的碗筷沒洗,估計散發著臭味;髒衣簍里的衣服也已經塞不下了……
平時早就習慣干這些的我,突然第一次萌發出反抗意識。
丈夫捏著鼻子:「你怎麼變得這麼好吃懶做,這點家務到現在都沒幹完,真是被我慣壞了。」
我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:「這些都是我的家務嗎?你為什麼不幹。」
丈夫立刻反駁我:「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賺錢,家裡這點小事還要我來干,那你是幹什麼吃的?」
婆婆在一旁支持丈夫:「男人在外忙著賺錢,女人嘛還得照顧好丈夫的起居。」
「忙碌?」我笑了,「忙著和外面的女人卿卿我我是嗎?」
丈夫一副不耐煩的樣子:「你能不能不要再跟我無理取鬧了?」
婆婆立刻搭腔:「無中生有的事情天天掛在嘴邊,這個家早晚要被你拆了!」
這些話語我聽煩了:「季鑫,憑什麼我要照顧你,照顧你兒子,照顧你們這一大家子?」
「你這麼喜歡被人照顧,乾脆自己找個保姆得了。」
「老娘不幹了!」
他們依然以為我這次的反抗,只是一次平平無奇的水花,掀不起來什麼浪。
所以第二天,我拿著診斷單從醫院回來的時候,廚房依然是那個樣子,髒衣籃旁邊的地板上堆積起丈夫新換下的衣物。
我把診斷單拍在婆婆前面,婆婆看著它沉默了半響:「你打算怎麼辦?」
「怎麼辦?告訴他們,接受治療。」
「不行!」婆婆反應很激烈。
「你不能告訴鐸鐸,他現在正值高三,馬上就高考了,要是因為你的病影響他的學習,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!」
我覺得有些好笑:
「他在學校跟人談戀愛你不說什麼,翹課去網吧通宵你慣著他,晚上和小女友喝酒喝到吐你照樣去接他。」
「這些都影響不到他高考,怎麼我現在生病了反倒影響他高考了?」
我與兒子吵了一架,本來就負氣:「好,我就聽你的話,我不告訴他。」
「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們了,一個兩個讓我看了噁心。」
婆婆以為我接受了她的建議,選擇住院治療,等到兒子高考後再告訴他。
她沒想到,我不僅與他們失聯,還放棄了治療。
我走出家,不再回到那個四方的世界,才發現自己沒有什麼朋友,也沒有其他能去的地方。
世界那麼大,放只風箏在天上飛,看過的風景大概也比我多。
我心底生出來一股徒勞,我這半生實在無趣。喜歡的東西被搶走,喜歡的事情被打斷,順從世俗結婚,卻讓自己一輩子都庸庸碌碌,成為別人光環下的陰影。
可是明明我之前,沒有那麼黯淡。
於是我打算故地重遊。
我先回了家,幫我媽帶孩子。
本來是想多陪陪她,結果反倒是她先受不了把我趕了出去。
我媽一臉為我好:「你畢竟嫁人了,再怎麼和丈夫鬧回娘家,還是要有個限度的。」
我假裝看不見嫂子避之不及的眼神。
那就走吧。
我去了學生時代一直想去的古鎮,古鎮的石板路比我生活的城市的水泥路,多了些清脆的感覺。
我去了我大學的那個城市,趕上同學聚會,一堆人吃完飯去KTV,從晚上唱到白天,只要沉浸在自己的瘋狂中,就不會感覺到時間的流逝。
我體驗了在懸崖蹦極,體驗了一個人在夜晚坐摩天輪欣賞城市的夜景。
直到我不再能走動,我才住院治療。
「你這病…可惜了。」醫生看著我嘆氣。
我莞爾一笑:「但這段日子我很開心,這不就夠了嗎?」
一直開心,直到死亡歸寂,靈魂與心臟不再共鳴。